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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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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葉寺乃是千絕山山頂的一座千年古寺。相傳一千年前寺中曾經有一位法號梵重的得道高僧,為了鎮壓當時妖魔橫行作亂,於是便舍生取義,以自身筋骨魂魄築結界,斬盡所有妖邪,最終魂飛魄散,只剩的一粒金色舍利子,留在迦葉寺塔林,鎮妖辟邪。

青翠蔓綠的櫸樹林裏頭,唯一一棵千年老菩提樹的枝幹上,坐著蜘蛛。白衣銀發,碧眸紅唇。一條長約三尺,拳頭粗細的青蛇從樹根起順著樹幹一點點盤踞上來,轉而便到了這人身邊的樹杈上頭,幻化成了個妖嬈的美人。

上半身雖是人形,下半身卻是拖著一條巨大的蛇身,長長的尾巴纏著枝幹,將那人也箍緊了纏牢。

青蛇漸漸挨近了湊過來,蜘蛛也不反抗,反倒是轉過去看著青蛇。妖冶的面龐越湊越近,她吐出自己猩紅色的信子,在蜘蛛光潔白皙的面頰上舔了一下子,爾後伸出雙手托住蜘蛛的臉,在她耳邊輕輕地吹氣,帶著蠱惑上挑的尾音道,“雪絡,讓我親一口。”

雪絡輕輕笑了笑,只是看著那美人。

春風拂過,樹葉“沙沙”輕響,銀絲與青絲飄揚起來漸漸交纏在一起,碧色淡漠的眸子對著琥珀色眼尾上挑的眼睛,素凈的臉,艷紅的唇,不到一寸距離,聽到彼此的鼻息。空氣裏頭漫著一股奇異又若有似無的花香,一時之間,說不盡的嫵媚與妖嬈。

青蛇的朱紅色的兩片薄唇還沒來得及印上去,卻聽得耳邊一聲低呵,斥道,“妖精,休要害人!”她懶懶地轉過頭看過去,卻是個手執拂塵的道士。

青蛇邪氣地勾起嘴角,“這迦葉寺,幾時竟來了個臭道士。”說罷,便要下去同他鬥一鬥。

雪絡仿佛沒看見那人,神色淡淡地,“姽婳,你該戒色。”

名叫做姽婳的青蛇此時已經落了地,甩著自己巨大的蛇尾掃向那道士。“你被關了一千年,如今好不容易放了出來,怎麽卻是變得同那和尚一樣無趣了。”半人半蛇,尾巴足足有七丈長,上頭猙獰著烏青色的鱗片,十只手指皆幻出一寸長的血紅色指甲,煞是駭人。

雪絡不說話,垂著眸子,用右手將自己左手腕子上箍住的沈香木佛珠慢悠悠地轉了一圈。“道長,我本就不是人,她方才又怎麽能夠算是害人呢。”

道士穿著藍色布衣,甩了一下拂塵,腳尖輕點地面向後退足一丈便避過了青色蛇尾。聽了她這話,朝著她看一眼,“你有佛緣。”

“我有沒有佛緣,同道長又有什麽幹系?有了佛緣,便能夠成人了麽?”他這話像是戳中她的軟肋,她存心輕笑幾下,轉而道,“姽婳,你眼前這位道長仔細看看,倒也生的好看得很。”

花癡青蛇果然瞇起自己琥珀色的眼睛將這出家人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不知道視奸了多少遍,然後吐出信子在自己唇邊轉了一圈,濕漉漉地將自己的嘴唇添得水光粼粼。之後彎起了眉眼,一個箭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就湊到了道士身邊,癡癡地凝望著這人清雋的面孔,恬不知恥地來了一句,“道長,讓我親一口。”

趁著道士還沒來得及將手裏頭黃色的符咒貼到這花癡的腦門上頭,雪絡已經出了手,左右開弓,一只手上抽出幾根蛛絲將青蛇纏住遠遠地甩出去,另外一只手上白色絲線已經格擋住明黃色畫著紅色圖案的符咒。

那符咒貼著她的蛛絲,“嘩”地漫出一股白煙,之後便沿著絲線一路腐蝕上去,“滋啦啦”地響著,有幾處還泛著白色的泡沫。

雪絡仍舊是不驚不懼的模樣,神色清冷地對著被自己甩出老遠的青蛇道,“姽婳,你該戒色。”

符咒燃盡的時候,她的左手上頭被割開一道細小的傷口。“不見血不滅的凈心咒,道長真是狠心……蛇性本淫,那是她的本性,又要怎麽改才好呢。”殷紅色血跡蜿蜒著往下,到了腕子上頭,那串沈香木佛珠卻微微發光,將那些血悉數吸了進去,木色深了幾分,連同上頭繁覆的金色梵文都似乎比之前更加耀眼了些。

“我本就不是什麽慈悲為懷的僧人,不過是為了斬妖除魔而走這一趟。”道士神色微動,甩了拂塵搭到自己臂彎處。

她原先想說,像迦葉寺這般千年古剎,佛門凈地,哪裏來的什麽妖魔,卻突然想起了方才和這打鬥的姽婳和自己,可不就是兩只千年老妖。

“道長此行,是為了除什麽妖?”她將兩條腿盤起來,換了個舒服一些的坐姿。左手上細小的傷口已然痊愈,此時此刻,竟是一絲疤痕都看不見了。

藍衣道士慢慢踱著步子到了菩提樹下,清風揚起他頭上冠子的發帶,神色清雋,仙風道骨,從容不迫,天人之姿。明明是個窮酸的要命的臭道士,那模樣,確像是施施然準備去瑤池赴王母娘娘蟠桃宴的上仙。

原先面色嚴肅的人,突然神秘莫測地微微彎了嘴角,“……天機不可洩露。”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寒暄幾句,原也是不怎麽想要知道的。”好不容易等她說了話,卻是這麽一句能將人活活頂死的回答。

道士也盤腿在菩提樹的樹蔭裏坐著,“為什麽持戒?”

“道長不是說我有佛緣麽。持戒,自然是為了成佛了。”

“連同精魄都不全,還想著成佛?”道士背靠著樹幹,頭仰起來,後腦勺靠著樹,微閉眼睛,嘴角輕揚,似乎很是享受這大好的春光。

雪絡瞇起眼珠子看他,這人道法和修為高深,竟是連自己精魄不全都看出來了,她兩千多年的道行,妖氣收放自如,若是她存心隱瞞,從來都沒有誰能夠知道她瞞著的這件事。

“為什麽持戒?”

“你這人倒是奇怪,問我的第一句話不是我的身份名字,反倒問我做什麽持戒。”她撥弄了兩下左手上的佛珠,輕輕巧巧地岔開了話題。

道士很輕很輕地笑了笑,面帶著三分笑意,閉著眸子,“我知道你是誰。雪梨絡絲娘,雪絡。”

雪絡怔住,差一點沒坐穩從樹上跌下去,莫名地又覺得這人的笑容似曾相識。

道士在菩提樹下呆了半日,耳邊不斷傳來迦葉寺裏頭僧人們的誦經聲,擡頭再看那蜘蛛,竟是盤腿打坐,雙手合十,一派虔誠模樣。他笑笑,在迦葉寺這些年誦經念佛聽得多了,妖精都有了佛性,真是世間奇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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